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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月24日，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主办的《百年变局视野下的“全球新型货币战争”》研究报告发布会成功举行。北京航空航天教授、清华长江讲座教授蔡维德出席发布会并进行了点评发言，以下为发言实录。
蔡维德
近几年新型（数字）货币战争慢慢打响。关于数字货币战争，很容易联想到的事件是2019年6月18日脸书发布了Libra（后改名为Diem）白皮书。这件事情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世界各地很多人都在积极寻找应对方法。虽然在脸书发布Libra白皮书之前我就预测这件事情必定会震动世界，但很多人当时仍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还有一些经济学家认为脸书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不会对金融、对市场造成任何改变。
一、Libra映射出全球金融系统的空前改变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过一篇全面讲述数字货币的报告，该报告表示脸书稳定币是世界第一个合规的全球数字货币。以前所有的货币都是国家货币或者地区货币，比如美元是美国的货币，欧元是欧盟的货币，但Libra是全球的货币，所以它的出现就有全球性的影响。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这是一个空前的历史性事件，它改变了金融市场结构、外汇管理、世界储备货币、监管制度、和金融稳定，同时数字货币可能取代当地法币。因此当时许多政府都认为脸书这件事情是新货币霸权和新殖民主义。
Libra稳定币出现之后诞生了一个新的概念，数字货币是有货币属性和商业属性的一种商业行为。也就是说脸书推出稳定币是脸书自己的商业活动，并不是一个国家的霸权主义，或者说国家霸权主义隐藏在脸书稳定币之后。新型货币战争提出了交易速度、安全、监管与政策等问题，数字货币出现时各方面问题都会发生变化，会与传统货币战争的汇率、利息非常不同。
二、“823事件”引爆了新型货币战争
英国央行行长在美国演讲事件是新型数字货币战争的一个重要节点。脸书稳定币的推出主要是一个商业活动，但2019年8月23日是新型货币战争真正的爆发点，也可称作“823事件”。该日英国央行行长Mark Carney向美联储表态，认为美国的GDP和贸易在世界上的地位呈现下降趋势，但美元的使用仍然最为普遍，这种现象并不合理。因此Mark Carney提出了三个新观点：
· 跨境贸易和跨境支付决定世界储备货币最重要的因素（而不是由国家GDP决定）；· 用于跨境贸易的货币有网络效应，用的人越多价值越高，价值越高使用人越多，于是美元的使用具有惯性，难以转换；· 世界将会多极化，美国GDP不再主导（所以即使以GDP来看，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也不合理了）。由于跨境支付中现在大都使用美元，所以世界储备货币是美元。但是这样的逻辑和状态正在发生变化，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在世界贸易中的地位越来越大，美国的地位已经受到挑战，并且类似的变化在其他方面也有体现，因此美元继续成为世界储备货币并不合理。同时Mark Carney也提出了三点解决方案：一是继续使用美元，虽然这并不合理，但从可行性角度考虑现在需要继续保持现状。二是虽然不久的将来中国经济体的地位会推动人民币的广泛使用，但人民币国际化程度仍然较低，甚至低于一些比较弱小的货币。三是参考1944年布雷顿深林会议中英国代表提出的Bancor（班科）的建议，就是基于一篮子法币的“合成霸权数字货币”应作为世界储备货币。因为对于跨境贸易而言，速度与便利性是关键，所以要用数字货币而不是传统货币。Mark Carney引用了普林斯顿大学的理论（“数字货币区”Digital Currency Areas），该理论认为数字货币会改变世界市场结构，这一点也获得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认同。数字货币因连接而产生，但因竞争而分裂，最终数字货币的发展会让世界金融市场更加分裂，因此他使用“数字货币区”作为理论的名字。
金钱有三个功能：分别是交换媒介、计价单位和价值存储。Mark Carney认为世界储备货币最重要的功能是交换媒介，因此交换媒介应是决定世界储备货币的最主要因素。这也是根据普林斯顿大学的理论，而这理论指引了美国的货币战争的措施和布局。
三、“新平台”大于“旧中心”
下图的左边是现在跨境支付的架构图（2020年10月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的），其经过SWIFT和代理银行等，右边是基于区块链和数字货币的架构图。可以看出，右图已经非常网络化，是分布式的而不是中央集权的。这是一种由区块链和网络形成的分布式架构，整个市场结构发生了变化。
国际金融市场改变，传统金融中心是银行，将来数字金融中心是区块链或区块链网络平台（这也是普林斯顿大学理论的一个重点）。这项理论启发了2020年脸书Libra 2.0的“弃币保链”思想。对于不愿接受脸书稳定币的国家，脸书表示脸书的链会提供给该国，让这些国家能够有技术去发展其自己的稳定币以及国家的央行数字货币（CBDC），这是“弃币保链”的基本精神。从中可以看出新型数字货币战争和传统货币战争是非常不同的。
英国央行从2015年开始发展数字英镑，并宣称发展数字英镑的目的是为了给英国老百姓提供更好的支付方式和更好的金融服务。但几年后(2019年7月)，英国央行表明了其真正用意是要拿回监管权。因为英国的大部分支付属于英国央行看不见的第三方支付，所以英国央行必须通过数字英镑支付方式来获得监管权。但是2019年8月（一个月后）却表示这是新型货币竞争。
四、争议虽未解决，对策必须先行
2019年11月哈佛大学经济学家Kenneth Rogoff发表过一篇关于新型货币战争的短文，这篇短文讲美国发动新型货币战争。短文表示如果普林斯顿大学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保护美元的第一个举措就是要使美元更加流通。在普林斯顿大学的理论出现时，包括国家货币基金组织专家在内的一些经济学家明确（而且公开）反对，并认为该理论太新、不可靠，他们认为GDP的体积的优先级大于货币流通性。但是普林斯顿大学的理论带来了很深的影响，在Mark Carney讲完以后，欧洲央行、美联储及很多专家都专门召开多次会议来讨论这项理论。
Rogoff相信这个理论至少部分正确，如果正确会对美国造成很大的影响。因此在完全证明或证伪这个理论前，美国就必须要做出应对措施。Rogoff表示，数字货币战争可以至少分为两大阵营，可能更多例如三大阵营或者四大阵营，而且是阵营作战。其中两大类市场，包括合规市场和地下市场，这与传统货币战争有很大差别。2020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报告中讲到了货币阵营（currency bloc）这个概念，这概念就是“数字货币区”。Rogoff还提到，涉及黑社会、走私和洗钱的地下市场很难得到有效管理，因此可以通过监管科技和收税来间接管理地下市场。
2019年11月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和麻省理工学院还联合组织了一个国家安全会议的模拟，会议提到新型货币战争将会让SWIFT失去它部分功能。此前一直有人认为SWIFT不会被放弃（例如不会因为数字货币而被取代），数字货币不是一场战争，但这次会议上出现了全盘取代SWIFT的可能性。
五、战争三大竞技场：科技、市场、监管
新型货币战争还出现了三大竞技场，即科技、市场、监管。科技被认为是最重要的，因为监管变成了监管科技，市场变成了市场科技。新型货币战争是金融战争，是经济战争，也是科技战争。一些人一直有一思想，认为计算机不会改变金融。但脸书的事件已经无可置疑地证明了计算机对金融的改变，Rogoff在他的短文中认为现在不再需要讨论这题目，因为科技已经改变金融市场，现在的工作是为这新型货币战争做好准备。
Rogoff认为这是一种全面的货币战争，但是这种商业战争是不需要由政府宣战的。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2019年12月美国国会提出了22个法案，事实上这是为战争做的准备，因为立法意味着即便是更换总统这件事情也不会更改。美国长期以来一直坚持不会为数字货币立法，即使在2019年6月脸书发布白皮书后还是这样看法，美国不会为这些立法。但在2019年12月美国突然推出了22个法案，这反映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关于三个竞技场，科技方面以Libra 2.0为代表，Libra要用新技术把原来的技术全部淘汰掉，成立一个新型的支付网络（这是美国财政部在2020年公开会议上提出的想法）。市场方面的例子包括美国银行可以参与区块链等。监管方面，美国有了新型监管科技。
六、Libra平台带来很多启示
现在的基于区块链的数字代币（比特币、以太币等）既不是货币也不是支付系统，只是一个封闭的商品系统。一个支付系统要有多资产、多机构的参与，这样比特币、以太坊、超级账本都不是支付系统。新型的区块链要以符合现代金融市场规律的多资产交易为主，这是和传统区块链不一样的地方。
因此，在做区块链研究时，不能以过去老旧的区块链观点为出发点，而是应以新型区块链和新型数字货币为出发点。下图是根据新型货币战争和货币市场而设计出来的需求，区块链的一些特性会改变，LSO（Ledgers 账本系统,Smart Contracts智能合约系统,Oracles预言机系统）的整个架构也会有巨大的改变。
七、多变的竞争格局对美元地位造成威胁
美国财政部的前官员Brooks在2021年1月表示，推行了银行改革，让银行能够发行稳定币，批准银行可以参与区块链等多项作业，其目的是为了保护美元。世界许多央行都在减少美元储备并且投资于其他货币，为了使美元更加有竞争力，美国财政部提出了一连串的计划，其中数字稳定币和区块链可以为保护美元在世界金融市场中的地位出一份力量。
根据美国监管科技公司发布的公开数据可以发现，美国十大银行都在进行稳定币买卖，在银行不能参与区块链作业，不能合法发行稳定币的情况下，每一天平均交易额已经是10亿美元，这表示数字货币早已经深入合规市场。这是根据2020年美国监管科技公司收集上来的数据。美国监管科技公司也发现地下市场已经在全世界流通，大量的资金早经过比特币在世界上流动，不经过SWIFT的管理，同时比特币的流通性已经超过英国英镑等许多国家的法币。这的确震撼美国金融界。传统货币战争是法币与法币间的竞争（例如一个国家不使用当地的法币，而使用美元），脸书稳定币出来后又有稳定币与法币的竞争；现在由于地下市场已经打通世界，竞争格局中又出现了比特币，也就是由原来的双方作战变成了三方作战（法币、稳定币、数字代币），变成了一种更复杂的货币战争形式。
在2019年6月脸书发布白皮书的时候，美联储主席还表示完全不需要担心比特币会挑战美元，因为规模渺小的比特币根本不会对美元造成影响。但在2021年2月，美联储表示美元一定会打败比特币，这意味着比特币已经可以对美元形成挑战。这期间只差别19个月，但是情形已经改变。
八、STRISA或将取代SWIFT
美国的布局是以监管先行和科技先行的方式来推进新型货币战争。因此我们才获得了相关数据，这些数据大都是美国科技公司收集和发布的公开信息，例如美国银行每天的10亿笔交易就是美国监管科技公司得到的数据。
为了解决数字货币的管理问题，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FAFT）提出旅行规则（Travel rule），而美国监管公司根据旅行规则建立TRISA(Travel Rule Information Sharing Architecture)系统。TRISA系统可能会成为世界金融机构的域名系统(Domain Name Server,DNS)，就是域名注册中心，不在此注册中心注册就意味着会被世界排挤。这是一个网络化的系统，和传统中心化SWIFT系统不同。前面提到了美国哈佛大学举办的模拟白宫会议，会议表示应有一个逐步取代SWIFT的系统，这个取代系统有可能会是TRISA。由于不在上面注册，就被排挤。在2020年6月，我们表示必须开始研究新型监管科技，而不是研究旧型的监管科技。当时美国已经做出了TRISA，但我们发现TRISA这系统有漏洞，需要更严谨才行，所以我们团队就做了STRISA系统，加强TRISA的功能。有了STRISA以及后面的监管平台（区块链数据湖），数字货币以及数字资产交易就可以得到监管，这意味着在新型数字金融中资金管理可以通过STRISA系统进行，这是一种全新的科技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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